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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平地驚雷(3)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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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易冬一聽抓著兇手了, 差點沒給自己的煙頭燒到手,急匆匆地跑回去。

女警說,隊裏來消息了, 嫌犯已經抓回局子裏審, 對傷害惠蓮的惡行供認不諱, 卻沒找出可信的作案動機來。

“媽|的,沒作案動機也下得去這種狠手。”黎易冬將煙頭往墻上一捺,狠狠地說,“不行我得去看看,到底是個什麽畜生。矜矜, 你跟我去嗎?”

程矜臉色發白, 搖頭, “我要守著惠姨。”

替自己, 也替喻錚。

黎易冬覺得自己過去那麽些年一直沒看明白這丫頭。他素來以為,自己結識的就是個任性妄為的大小姐,除了心更善點,其他跟別小姑娘沒什麽區別。自打她跟錚哥在一塊兒, 黎易冬才鬧明白什麽叫“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”——這丫頭不光任性, 還特別有膽兒,換句話說就是有那個任性的資本。

換了一般小姑娘, 遇上這種事早給嚇哭了, 恨不得抱著警察同志的大腿,再要麽哭唧唧地要跟男票待一塊兒。可程矜不,她這會臉色雖然不大好, 但整個人出奇的冷靜,冷靜到讓黎易冬看見她,就聯想到錚哥。

“那你擱這兒守著,我去警察局看看——剛好,也替你去看看錚哥。”

程矜點頭,等人走了,又重新坐回手術室門口的椅子裏,腦海裏千頭萬緒。

一會兒想那個人為什麽要傷害惠姨?一會又想,玉僑那種書生意氣的男孩子,怎麽會跟喻錚父子倆一樣,卷到反恐行動裏去?是被喻爸爸牽連的嗎……像惠姨一樣?

越想頭越疼,程矜雙手扣在膝肩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手術室的燈。

她想知道真相,更想聽惠姨親口告訴她。

所以,求求你,醒來吧……媽媽。

*** ***

審訊室。

黑暗的環境,極亮的審訊燈刺激著嫌犯的神經,以促使審訊事半功倍。

嫌犯綽號阿三,是被刑偵隊從省際高速上抓回來的,此刻他正歪在椅子上,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。

案子性質惡劣,所以由行政隊長顧賀親自負責,他與喻錚是舊識,但從前接觸機會不多,沒想到射擊場上下來再見,就是為這檔子事。

旁人或許不清楚喻家的事,但顧賀都有耳聞。父親喻驍是反恐尖兵,無論帶隊還是個人實戰都無懈可擊,兄長玉僑戴罪立功,母親惠蓮一力撐起整個家,而喻錚則完全繼承了父親的依遺志,甚至發揚光大,屢立戰功、傷痕累累。

用滿門忠烈形容,不算過分。

所以顧賀此刻怒火中燒,一拍審訊桌,“就因為你隨地吐痰,受害人看了你一眼,你就懂動了殺心?騙三歲小孩兒呢?”

阿三打了個哈欠,“不然呢?那老娘們還有啥指值得我圖的?窮得家裏連點現錢都找不出來,攏共就找出這倆東西——吶,你們不是都搜走了?”

從阿三身上搜出來的“值錢貨”此刻正放在臺案上,被審訊燈一照,泛著耀眼的金光。

那是惠蓮珍藏的兩枚勳章,一枚是授予丈夫的,一枚是授予兒子的。

一家明明曾有四口人,如今卻只得兩枚冰冷卻又火熱的勳章日日夜夜陪著她。

顧賀看了眼審訊室黑暗角落裏的前特戰隊長,拳頭捏緊,“你知道偷出來的是什麽嗎?”

“不知道,是金的?還是鍍金的?”阿三貪婪地瞅了眼,“反正看起來挺值錢的。”

就連記筆錄的警察都忍不住擡頭,多看了這無知卑劣的男人一眼。

顧賀說:“那是受害人的丈夫的一等功勳章,和她兒子的二等功勳章!”就算不說是拿命換的,起碼,也是用一腔熱血和錚錚鐵骨掙來的。

阿三嘴巴比了個o型,然後聳肩,“到底是金的還是不是金的啊?長官,反正我罪也認了,你們人也抓了,就甭審了,把我往牢裏一丟,刑一判不就完了。爺一宿沒睡,這會兒犯困著呢。”說著,又打了個哈欠。

十足的市井潑皮,裝傻充楞的好手。

顧賀一擂桌子剛要起身,突然聽見身後角落裏傳來動靜,一回頭才發現是喻隊長面無表情地起身要往審訊室外走。

當著嫌疑人的面,顧賀沒問他去哪。

但沒想到,喻錚竟主動地冷淡開口,“你們聊,我去一趟四裏亭。”

顧賀一頭霧水,去那做什麽?

原本陰陽怪氣的阿三卻突然直起身子,瞪大瞇瞇眼,“你,你去那幹什麽?”

喻錚不像是在跟他說話,只對顧賀說:“有個女人剛生了孩子,賬戶裏收了筆來路不明的款子,我去看看什麽貓膩。”

這話說的蹊蹺,喻錚如今是特訓隊的教官,一不管金融,二不是刑偵,就算真有其事,哪兒輪得到他管?

顧賀一聽,就知道這內裏有乾坤,順水推舟說:“哦,那我讓人跟著你,把女人小孩都帶回來,好好問問。”

阿三立馬急了眼,“她剛生了孩子,還沒出月子!你們不能把她抓來問話。”

顧賀手指敲著桌面,“那得看你說不說實話。”

阿三知道自己被捏住了尾巴,憋了好久,想通了死道友不死貧道,說:“……那人我不認識,他讓我幹這事兒,給我一筆錢。我女人要生孩子,缺錢。”

……

警局天臺上,顧賀直等喻錚掛了電話,才問:“這個阿三和他女人沒有結婚,這層關系我們到半小時前才剛查出來,喻隊你是怎麽查到的?還有,有人買兇的事兒,錢也不是打進的他戶頭,你是怎麽查的?”

喻錚將煙滅了,隔著吐出的煙霧說:“這事怎麽辦的顧隊長還是不要知道的好,免得為難。”

他身上有股子說不出淩厲,這種淩厲不顯山不露水,但像顧賀這種善於察言觀色的人,很輕易就能看出隱藏在淡漠之下的鋒利,因為他們是同類——為達目的,不會善罷甘休。

顧賀知道喻隊長大概用了什麽不合規矩的法子,於是說:“能抓到人就行。”

喻錚眉間深鎖,“嗯。”

“已經全網通緝,幕後那人跑不了。是什麽人,你有眉目嗎?”

喻錚冷笑,“抓了那麽多人,誰知道是哪只網裏漏出的魚。”只不過,這條魚算是磕著龍王的逆鱗了,遲早給兜回網裏,剮鱗去骨。

見他要走,顧賀問:“你一宿沒睡,要不去我辦公室沙發稍微躺會?”

“不礙事,習慣了。”喻錚往樓梯走,邊說,“7F7有消息了給我電話。”

顧賀點頭。

7F7不是什麽代號,而是一輛外省車的車牌尾號。

多日之前,喻錚帶著程矜上後山追新兵蛋子的時候,曾無意中看見一輛車從訓練營外無人的馬路飛馳而過,還在營地門口稍減了速。

出於職業敏感,喻錚當時讓人查了監控裏的車牌和歸屬地,結果發現車主是外省的,老實本分,並無案底,所以事兒暫時就放下了。

直等到這次突然出事,喻錚地突然聯系遠在坎鐸的翁連夢,讓他“不擇手段”查出車主在哪,最近有什麽動作。翁連夢使了些手段,居然發現車主至今還在當地的重癥監護病房裏昏迷,家屬甚至不知道這車是什麽時候神不知鬼不覺被人開到了楠都。

翁連夢告訴喻錚之後,立馬又領了下一件差事——查所有關於這輛車往來記錄,找所有可疑的地方。

當然,無憑無據,只因前任隊長的一絲直覺,翁連夢用的自然不是什麽正大光明的法子,但他畢竟是網絡信息方面的鬼才,憑著過人的檢索技術和嗅覺,核查到尾號7F7的這輛車曾在近期頻繁出入四裏亭的一處破房,而那裏面住著個未婚的、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女人。

由刑偵隊出馬,遲早也會查到阿三背後的女人,但絕對沒這麽快。

翁連夢在電話那頭惡狠狠地說:“給我逮住這王八蛋,非給他大卸八塊!”

喻錚從顧賀那出來,正要取車就看見守在車頭的黎易冬。黎少爺一路奔走,難得的衣衫不整,一見喻錚忙問:“抓到人了?問出來了嗎?圖什麽啊?”

“上車說。”喻錚拉開車門。

黎易冬跟上車,狠狠地往警所裏看,“我還想看看是個什麽鳥|人呢!”

喻錚:“他是拿錢賣命,背後另有真兇。”

“啊。”

喻錚將手機往黎易冬面前一丟,上面是張模模糊糊的交通監控截圖。車停在路邊,下來個高瘦的男人,膚色很深,但因為像素太低,看不清五官。

“這誰啊?幕後黑手?”

“我沒見過這個人。”

因為職業關系,喻錚見過的人過目不忘,這男人他沒印象,多半就是沒照過面。

黎易冬聽他大致說了□□的事兒,氣得差點沒砸手機,硬是憋住了,“這開車的是不是以前你抓的犯人的徒子徒孫小弟走狗什麽的?打擊報覆來了。”

喻錚臉色鐵青,沒說話,算是默認了。

惠蓮這麽些年獨居都安然無恙,剛母子相認,就出了這樣的事兒。說跟他這個做兒子的沒有關系,鬼都不信,何況是他這個見多了窮兇極惡之徒的特戰隊長。

黎易冬覺得自己說錯了話,頓了下,“你別急,既然拍到了臉,總能把人給抓住的。”

“我媽那邊——”

“還在手術,遇見個特仗義的主刀醫生,見親屬不在,二話不說就給動了手術。”黎易冬想淡化喻錚的愧疚感,於是打開了話匣子,“要不是遇見這好大夫,非要親兒子簽名才給動手術,不是反而耽誤治療嗎?矜矜說她擔保,護士還不讓,非要問——”

“她還在那裏?”喻錚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。

黎易冬吶吶,“當然在。你媽出事兒,她差點沒背過氣去,比我到醫院還早。”

喻錚手指落在方向盤上,勒得死緊,“我沒回她消息,她怎麽說。”

“還能怎麽說?”黎易冬嘆氣,“你別小看了矜矜,她才不會為這事兒生你氣。她比誰都看得通透,知道你是故意避著她,怕拖累她,所以你沒看我來了,她都沒來嗎?她說要在手術室外等著,替你守著你媽。”

喻錚唇動了動,終究沒說出話來。

他最在乎的兩個女人,此刻一個躺在手術臺上,一個守在手術室外,他最想擁抱、保護的人,卻不敢、不能相見。

黎易冬深深地嘆了口氣,饒是他這樣的,也說不出更多的安慰話,只能這麽靜靜地陪著,忽然手機一震,他看了眼,如釋重負地說:“阿姨出來了,手術還挺順利。”

喻錚的喉結上下,沈默地點了點頭。

到了醫院,黎易冬非常自覺地放慢了腳步,給喻錚先進病房。

門口守著的警察一見喻錚,行了個禮,聲音壓得很低,“人還沒醒,醫生說還得觀察觀察。”

“辛苦了。”喻錚點頭,推開病房的門,一眼看見伏在床邊睡著了的程矜。

她前一夜忙程厚寒入院,今天一天又為惠蓮奔走,飯沒顧上吃,覺也沒睡安穩,即便在病房的燈光下臉色也依舊蒼白。

喻錚看著同樣閉著眼睛,同樣被自己放在心尖的兩個女人,心疼得無以覆加。

因為怕牽連家人,無論他還是他的父親,都沒有盡到為人夫、為人子的義務,留下母親常年獨居,幸好,有程矜多年來的作伴,彼此溫暖。他本以為卸下波塞冬的頭銜,就可以回到柴米油鹽,卻被當頭棒喝。

是他錯了嗎?

喻錚俯身想看看她們,才發現程矜將惠蓮的手握在掌心,睡著了也沒有松開。

她是真的,一心一意地想要替他守著他的媽媽。

心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,喻錚直起身,轉身就要往外走,卻聽見身後一個輕微而清醒的女聲忽然開口,“這裏沒有別人,你也不跟我說說話嗎?”

喻錚回頭,只見病床邊的少女站起身,長長的卷發披散下來,襯托著一張蒼白的小臉,宛如從深夜裏走出來的精靈,臉色寧靜,不帶半點埋怨。

“咱媽腦子裏的淤血取出來了,身上的傷也都縫了針,醫生說能挺過來已經很不容易,至於能不能醒得看造化,概率上來說大概五五分。”程矜溫柔地撫摸著惠蓮的手,“但我相信她會醒的,或遲或早,一定會醒。”

喻錚看著她的眼睛,聽著她的聲音,仿佛在用所有觀感將她刻進腦海。

“我知道,你害怕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會是我,所以不想跟我親近,甚至可能連咱媽,你都不想多來探望,”程矜淺淺地笑了下,像是在安慰喻錚緊繃的神經,“沒關系的,我替你照顧著就行。”

喻錚的手指關節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
程矜看了眼他的手,她知道他在隱忍,無論是哪一方面——氣憤也好,難過也好,愛意也好,眷戀也好,這些情緒再洶湧翻滾,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也只能都吞回肚子裏,然後冷靜地走出這間病房,像一個沒有軟肋的超級英雄那樣,去找出真兇。

“我們分手吧。”

喻錚整個人像一張始終繃緊的弓,卻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斷了弓弦,一雙情緒翻江倒海的眼睛看向程矜,嘶啞地開口說了第一句話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我說我們分手吧,”程矜輕輕地補充了一句,“對外這麽說,這樣你就可以安心去抓壞人,不用擔心我的安全了,好不好?”

那溫柔的語氣,像只小手瞬間撫平了喻錚被弓弦割裂的心。

他終於忍無可忍,快步上前將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少女摟入懷中,埋首在她柔軟的長發裏,拼命地吸了一口氣,以至於整個身子近乎顫抖。

程矜反手抱住他的腰,感覺到手掌下結實有力的身軀,惶惶了一整天的心總算回了左胸,魂魄也仿佛回到體內,有喻錚在,她就什麽都不怕。

從前如此,現在也如此。

不同的是,從前她希望留在他身邊,而現在她願意守在他身後,讓他後顧無憂。

“等你抓到人,我們結婚好不好?不用等我畢業,大學生可以結婚。”

喻錚頭沒有擡,仿佛貪婪地沈浸在她的芬芳裏,所以聲音很悶、很低沈,“好。”

“我們把酒席放在黎易冬家的酒店,剛好跟給他的伴郎份子錢懟了,”程矜眼睛睜得大大的,仿佛能從病房的那面白墻上看見自己所憧憬的畫面,“然後把翁連夢他們都請過來,喝它三天三夜,你醉了也沒事兒,我還可以替你喝,好不好?”

喻錚終於從她發絲裏擡起頭,雙手撫摸著她的面頰,粗糲的指腹自她濕潤的肌膚擦過,四目相對,看進她那雙不知何時盈滿淚水的桃花眼,啞聲說:“不好。”

“為什麽不好?”

“我媽不喜歡人喝酒,我們喝茶吧。”

程矜一楞,嘴角上翹的同時又是一行清淚,“那好,我們喝茶……”

喻錚捧著她的臉,低下頭,細細地吻去那源源不斷似的眼淚。

渾身緊繃,唇瓣卻異常溫柔。

猶如一頭猛獸,輕嗅著種在心窩上的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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